摄影收藏㉚｜倪梁：不少西方中产花总收入1至2成购买艺术品
在中国，摄影收藏还是一件新鲜事。尽管图片已经是人们日常交流的方式，但收藏摄影似乎仍是一件遥远的事。与此同时，近年来中国的影像收藏市场逐渐活跃，越来越多的人与机构开始意识到了影像的价值：出色的摄影是时代的见证，也具有艺术价值，连接了个人与集体的记忆。
iE Space在上周末举办了摄影收藏展，现场展出了16幅著名摄影家的作品，其中有欧美的，但更多的是日本和港台摄影家的作品，为此，澎湃新闻在2025年2月24日采访了空间主理人倪梁。倪梁无锡人，生于1980年代，2011年远赴美国的纽约国际摄影中心学习摄影，学成归来后一直活跃在上海、无锡从事摄影艺术活动。
答：在海外，收藏摄影作品并不是一个很昂贵的艺术种类，我在法国巴黎影像展（Paris Photo）上观察到，价格在三五千欧元到两三万欧元这样的一个区间。这样的作品无论放在当代艺术还是传统绘画层面的收藏来看，它的价格都不算很高，那么这对很多中产阶层来说是具有吸引力的，使得他们有条件去接近并收藏这样的作品。
摄影由西方发明，相对东方来说有一个比较久的历史，但是真正进入收藏也才是从上世纪八九十年开始，美国早一点在六七十年代，虽然说MoMA（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自上世纪四十年代就成立了摄影部，但是正儿八经开始将摄影艺术作品作为收藏对象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1996年，纽约现代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名为“摄影1839-1996”的展览，这标志着摄影作为一门艺术在美术馆等艺术权威领域得到了充分接纳。编者加】科技的加持使得相机的普及性和适用性得到加强，摄影发展很快，资本有利可图，也在后面推动摄影收藏，但摄影艺术品依然是收藏界中很小众的门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2011年我去美国纽约国际摄影中心学习摄影，这几年我也会去英国参加当地的摄影博览会，我的感受是当他们的年龄或者财富积累到一定阶段，收藏艺术品就会成为他们日常消费的一部分，一般每年会花费总收入的10%- 20% 来购买艺术品，包括摄影作品。一方面可能是投资，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为了家庭装饰的需求，或者单纯地喜欢。他们的收藏或者说购买行为不像我们国内圈子里所谓的收藏好像是一个很专业的事情，这恐怕是消费文化习惯带来的决定。我举个例子，在国内咖啡馆挂一幅摄影作品，几乎没有人会问这个作品是否可以购买，但是在国外就显得很正常，真的会有人愿意购买带回家。
再有一点，摄影在整个亚洲也确实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可能和这个媒介的可复制性有关，导致它的商业属性和金融属性不高，我认为，这也许和整个东亚人对现实层面的诉求更高一些有关，保值是收藏的一个重要选项，或者说要有价值。也就是在这个层面，大家认知度不高，所以说整个摄影收藏市场活跃度不高，没有一级市场，二级市场也自然不可能出现，摄影藏品得不到流通，市场循环不起来。再加上国内个别摄影师没能很好地树立起诚信度，使得作品价格、甚至版数在不同渠道有着较大的差异，这些问题叠加起来，导致摄影收藏在中国变得很困难。当然，收藏任何东西都与宏观经济有关，收藏市场的好坏也是经济的晴雨表。
问：摄影创作、收藏都离不开好的摄影土壤，请谈一下你对中国摄影现状的观察？
答：我的观察是，这几年很多人开始对摄影失去了兴趣，甚至丧失信心，哪怕曾经得到行业很大红利的一批人，即便此前他们的作品销售不错，或者说得到市场认可也罢，这些有成就的人现在都不再搞什么了。我认为，他们一开始就对摄影没有建立起一个清晰的理解，或者说没有想明白摄影这个媒介。摄影，它永远是和当下紧密结合的一个媒介，时代在变，人也在变，好坏都在变，因此它和这个时代能产生很直接的现实关联。很遗憾，那些人首先没搞明白这一点，可能就是因为当时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成功，或者说他自己对摄影这个媒介也没有那么大的理解和兴趣，所以在之后的艺术道路上也很难获得更高的成就，他们正逐渐将摄影淡出自己的生活。
举个例子，上世纪末顾铮、林路等评论家对摄影文化积极推广传播，到了今天整个学院体系也很少有人在推动这些事情，甚至一些摄影专业被合并到其他学科，直至萎缩到取消。与此同时，现在又回到了一个更扁平的自媒体时代，来自网络上的信息非常扁平和碎片化。前两天在微信上跟西南一位摄影师XZ聊天，他抱怨道，“我现在烦死了，是个人都在想当（摄影）老师。”我同意他说的，这也是大家的体感。
B站在摄影上的活跃是另一个问题。我们的感觉，上面很多博主对摄影的理解其实很浅层，他们接触摄影的时间很短，看到了别人说的一段话，他记住了，转述表达出来让别人（粉丝）去感动，其实那个东西他自己也没有明白那个话的逻辑和内在关系是什么，这就让摄影的教育与讨论停留在非常浅显的层面。
作为80后，我发现一个现象，很多人急切地希望获得认可和成功。这个时代的急功近利，可能比我成长那个时代理解的急功近利更加地急功近利了，这一点是超出我想象的。我国当前的摄影土壤让人不乐观。
问：我注意到你在上周举办了一场摄影收藏展，其中有不少是摄影名家，可以谈谈销售情况吗？
答：我们这个空间是第一次举办摄影藏品展，其中有美国、日本、香港和台湾等地方的名家摄影作品，他们是杉本博司、荒木经惟、Karl Lagerfeld、郎静山、何藩、付羽等。其中有我的一件藏品，但大多数是来自身边朋友们的收藏，其中可销售的作品只有三到四件。展厅去年底刚刚建立，目前来的人也不多，所以说也没有太多的销售。对于销售，说实话我没有指望通过卖作品来经营这个空间，所以未来会着眼于做一些商业以及教育项目。
答：我知道外界很多人还不太清楚我们真正在做什么，因为过去我们一直没有一个实体空间，大家可能简单地理解我们就是帮助摄影师或者艺术家设计编辑做书，然后销售获利。但实际上，我们团队在做非常专业的事，高质量的出版物有助于摄影师得到更为广泛的认可，特别是在摄影或者艺术的专业领域。我强调，在当下摄影书或者画册对于摄影师来说，太重要了！另外，我在美国接受的摄影教育，也有兴趣在摄影教育上投入时间和精力，比如，一个摄影项目前端如何发起以及如何执行，还是后期摄影书的展开。我们期待与理想的受众一起花时间和精力投放在这上面，通过摄影的方式去表达、去打磨自己的项目，这也是我在摄影教育和进阶普及性上面感兴趣的事，希望可以通过摄影教育来推动摄影。
另外，我们的空间面积虽然不大，但是也单独撇开一个小房间做阅读室，每天仅接受两名读者的预约。这是我设置的一道门槛，如果大家价值观认同，那这门槛也不是门槛，我们希望带来一个个定位更清晰的目标对象。
我们深知，对于有志摄影的从业者经营这样的空间很难，这也是中国摄影和摄影人的现状。艺术，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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